第四四回 既不能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-《痞妃传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“姚胜,你会遭报应的,我就等着看你不得好死那天。”林聪儿从牙缝里磨出恶狠狠的字眼来。

    姚胜沉着越来越黑的脸道:“随你,但你记住了,你肚子里的不仅是我姚胜的种,也是你自己的。”

    林聪儿泪流满面,激愤痛苦交加。

    见此,姚胜还是软了态度,他叹了一声,把她带进怀里,格外的柔声道:“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么,孩子是无辜的,你若非要讨厌我,孩子将来就跟你姓,你不想,我就不认他。”

    林聪儿越哭越凶,她狠狠捶着姚胜结实的肩膀,疯了似的捶打,她恨他、恨他、恨他!更恨自己!

    她不知道哭了多久,姚胜被她打的几乎半个身子发麻,可他还是抱着娇小的她,捋顺着她的头发,直到她累及的不再挣扎,姚胜才俯下头,窝在她的脖颈处撕磨。

    他说:“聪儿,别在闹了,我也是为你好,为我们好。”

    林聪儿狠狠的咬在他的肩膀处,牙齿嵌进肉里,立时见血。

    姚胜动都未动,他低低的笑着:“原来惹急的小兔子也会咬人,嘶……轻点儿,好疼……好了,我知道你心里有气,可你不能出事,不管是为了我,还是为了孩子……好了,别咬了,真疼……哎呦……好了,我答应你一件事儿还不成么?你不是一直想要领回你那义妹黄凤的尸体安葬么?我打听过了,清军把他们丢在狼岗了……。等明儿咱俩走的时候,从山后头饶过去,我陪你去找了好不好?……。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狼岗喂狼?”

    林聪儿泣不成声,她不明白,为什么她下了再大的狠心,还是拒不得他几句软话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天无绝人之路。

    小猴儿原本只是随口猜测,却不想,这山中真的有人。

    就在她跟野人叨叨了一晚上的翌日,原本腹中空空的她丧气的以为,还要用那石头馒头果腹之际,那野人居然打横抱起她,在林子里几经转弯,到了一个地方。

    篱笆,菜地,石窑,人。

    看见这一切的时候,小猴儿几乎以为自己花眼了。

    这荒山里非但有人,还是这样的人?

    并非小猴儿诧异,而是此时她眼前的四个身着粗布或壮年或老迈的男子,每一个都没有辫子,前额的发髻完好,全部向上梳着,用木头发簪固定。

    她见识再少,也知道这是前朝的发髻。

    “馒头在这儿讨的?”小猴儿仰头问野人,“他们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野人不语,只抱着她进了篱笆小院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与寻常农家没有任何差别的院子,两个壮年的在锄地,准备播种,而另外两个老的,则是在一个石头棋盘上下着棋,神情闲定,十分安然。

    见她和野人前来,四个人都微微一笑,而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、满头银丝的老者更是起身迎了过来,竟万般有礼的跟他们做了一个深揖。

    小猴儿却实惊诧了,她绝对没不要脸到认为这老者的尊敬是对她的,她实在找不出自己被尊敬的理由,当然,她更找不出那埋汰野人被如此尊敬的理由。

    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后,当小猴儿吃上了一碗素菜热粥,万分满足后,在她的好奇询问下,才得知原委。

    原来这山中隐者,真的是前朝遗民。

    他们的祖上,原是明朝两位翰林,自崇祯皇帝上吊自尽后,他们的祖上不肯受服与满人,却又见大势所归,国祚已亡,汉臣纷纷降与满人,而消极难当,于是这王、李二人,便协妻隐居在这钟南山中,耕种闲散,自给自足,誓言两家:国不还,不出山。

    而后的百年间,两家埋于山谷,隐与尘世,他们互相通婚,就这么绵延了后嗣,然到了这一辈,却在各生下两个男娃后,因食药不济,妻女接连撒手人寰。

    如今,这王、李两家,只剩下这么四个男子,后嗣难续。

    “天意啊。”那姓李的银发老者口中叹着,然脸上却没有丝毫落寞,就像这钟南山终日围绕山尖的薄雾,闲散,自在。

    这道是让小猴儿颇为诧异,她坐在石凳上,喝着此时对她来说万般好喝的素粥,道:“你还真是想得开。”也没奔头,活着有劲没?

    那李老头听出了这丫头的言外之意,只书生哉哉的道:“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,唯有能者德者能之。”

    小猴儿书读的不多,却也能听个大概,老实说,她不觉得他们这种人多潇洒,但是那种闲淡却是难得,是为了她这段日子的吃食也好,还是想办法下山也罢,反正她是说遍了脑子里能扯出来的赞美话。

    可那李老听罢却是摇摇头,只道:“若论世外高人,吾等怎及他?”

    哪个他?

    小猴儿甩着脑袋,顺着李老的视线,朝外头瞧去,最后定睛在那个不知拿几块木板子摆弄什么的埋汰背影——

    嘛?野人?

    小猴儿瞪大了眼睛,却听那老者叹道:“其实祖辈的教训传至我父辈一代已经淡了许多,吾等虽不言语,可心中皆知我大明大势已去,吾等也绝非卧龙凤雏,不过是自明清高的世外浮萍,那时心中极为烦苦,除却成日做赋,无处纾解,直到十年前,他的到来。”

    他?

    “野人?”小猴儿登时有了兴趣,她问:“十年前你们就见过?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生活?”虽说他们这也是粗茶淡饭简单的离谱,可再怎么瞧,也比那吃跟狼混,吃死人强啊,再说,不瞎的都看得出来,这家人对那野人极为友善。

    “那时他还小,不知怎么就到了我们这里,我见他衣衫褴褛,很是狼藉,曾想收留他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呢?”小猴儿问。

    “他拒绝了。”

    嘛?疯了?

    小猴儿瞪大了眼。

    老者笑笑:“不解是吧,当时我们也是这样觉得,这孩子非但不受我们一顿饭的施舍,只身一人不知去了哪儿,我们以为他下了山,可不想第二年,我儿子上山采药的时候,却拣回了他,他的伤很重,瞧着像是被狼撕扯的,我们又要留下他,可等他醒了之后,又一次离开了,那时我儿子还说,他这是自寻死路。”

    “可到了第三年,我儿媳妇死了,带着两个月的身孕死了,我们王、李两家至此绝后了,我们很伤心,很绝望,觉得我们是被世间所遗弃的人,我们全家七日不食谷,想要弃世,可巧的是,这孩子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救了你们?”小猴儿问。

    老者笑笑,摇头:“不,他带着许多狼来,在这蹲着看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等你们死了,好吃你们?”因为经历过,这事儿小猴儿不惊诧。

    老者点点头,“是,他等着吃我们。”

    他又笑笑:“那时候我儿子还骂他狼心狗肺,忘恩负义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呢?”他们肯定没被吃啊,不然她是跟鬼说话呢?

    “后来,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话,此前我一直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。”

    不是你那么想,是人都会那么想。

    “我骂他,人相食,畜生不如,可我没想到这个蓬头垢面的孩子会跟我说话,而且还是出口成章。”

    “他说嘛了?”

    “生也死之徒,死也生之始,是其所美者为神奇,其所恶者为腐臭,腐臭复化为神奇,神奇复化为腐臭,天下本一气耳。这句话我一直记得,也是这句话打开了我们的心结,是啊,纵在天地,何必拘于生死?心自在,天下皆为昆仑。”

    小猴儿听的迷迷糊糊,她却实一句没听懂,可也因此,她更诧异了,这话是那野人说的?

    合着那野人还是个读书人?

    是的,除却听明白那野人是甘为野人外,她一句没听明白,不只现在,甚至不久之后她把他强拽回西安城时,她仍不明白,甚至恨不得为他这自甘堕落的活法日日拿鞭子抽他。

    可每每她怒极的问他:为什么!你疯了!傻了?你有病吧!

    延琮只是眨着水亮的眼,继续哑巴。

    更让小猴儿生气的是他既然都知道自己是谁了,为什么不认她?

    延琮还是眨着水亮的眼,依然哑巴。

    他没有解释过,可当他与延珏把酒之时,却与他道。
    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