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茶花深处(下)-《太平记》
第(2/3)页
那老孔忽然没入楼板,又从数丈外冒出。
木遁之术。
这一手倒也突然,只是却奈何不得艾财。
谈家还有“檀木棍”,纵然是武术世家,但对木系法术,谈家的人也熟稔之极。
只是将手中青棍在地上一点,便有青滢滢的光芒一闪,又如波纹般,沿楼板散开,他迈步一闪,又一棍向老孔打去。
老孔脚一顿……木遁失效。周围已经被艾财方才放出的木系力量强行占据,而力量上的优势,显然不是老孔所能克服。只这一下迟疑,老孔已被击中。
但奇怪的事再次发生,老孔身上火光一现,如燃尽般,失了影踪,又听得“嘭”的一响,不远处有火光亮起,老孔已站在那里。
(还会火遁?不过看距离都这么近,又把比斗限定在二楼,看来他的遁法只是博而不精……一炷香的时间可也不长呐,速战速决!)
两次无功,那艾财也认真起来。将手中长棍扬起,口中念道:“海潮泛汹滔,波浪淘沙涌清江!”
青光再现,却是向四面八方扩散,散过刚才许多顾客匆匆走避而显得空旷的二楼。
这其中的意义,也有一些人感觉到了。
(谈家的“檀神咒”,禁止领域内一切非木系力量么?有趣……)
(嘿,仿佛这就是夏人传说的木系禁法?)
“禁法……不是禁止使用的法术,而是可以对敌人起到‘禁止’作用的法术。”
仿佛填鸭一般,李慕先也不管有没有理解,只管一股脑地把这些知识对象先搬出来。因为,虽然还有一段时间,不过毕竟将有很长一段时间,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指导了。
开京赵家,被称为“神所眷顾的一族”,家传的功夫是源出易经的“御天乘龙法”,称得上是道术与武功的结合,学习一下道术的知识,倒也有利于这门功夫的修习。
老爹是太子,象先却没有过着享乐的生活。这也对,普通世家的接班人,也是从小就要接受系统的教育,严格的训练。不过象先的待遇,比那些人还要严苛得多。
每天睡觉的时间不会多于三个时辰,如果有功课没做完,那就更少――当然,这也是常态;天天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指导各种各样的知识,武功、法术、医药、毒品、农桑、工业、商贾、天文、地理、兵法、文字……时不时还会被那个“大黑先生”拉过去打一顿,或者被老爹叫过去冷冰冰地问几个问题再打发走;有些时候,还会被一个皱巴巴像长了死人脸一样的仲老公叫过去,听他讲一些什么“帝王心术”的东西……
母亲据说生自己的时候难产而死,兄长从有记忆起就没有见过,爷爷躲在远远的深宫里,弟弟对自己倒是蛮好,可是他母亲看自己的眼神从来都像是要把自己吃掉一样……父亲?算了,在这宫里,所有的亲人,看上去都不像亲人;倒是这些整天见到,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,比如花枝招展的琼姑姑,酒气熏天的李叔叔,或是满身包着布条的火怪人和白发朱瞳的冰怪人,颇具亦师亦友的亲人气息……
“梆”的一响,却是李慕先连鞘在象先头上敲了一剑:“走什么神儿!一会儿默写一遍,错一个字儿也不许吃饭!什么?我绝对不会再讲一遍的,漏听又不怪我!”
(以前听人讲过,平时所见的也不过什么“入山蛇虫禁”这样的小玩意儿,能阻断其他系力量的禁法,可也珍奇得很呐!怎么对付来着?哎呀呀,上课的时候走神儿了……还是仔细观察一下,免得日后吃亏了。)
(禁来禁去……真没意思,还好我各系都能用的。)
场外人各有心思,场中人各有动作。
禁法完成,艾财更不耽搁,长棍一摆,再次向老孔攻去。五色棍之青木棍法,在这木系力量的环境中用出,平白添了两三成的威力。
老孔脸色苍白,显是力量也受到了压制――只是他才多点力量,至于反应这么大么?
忽见他咬了咬牙,喝一声:“拼了!”便又闭上眼睛,摇头晃脑,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。倒吓得艾财倒退了两步,以为老孔发癫了。
只是听了一阵,老孔念的似乎也就是两个字,“催稿催稿催稿催稿催稿……”语声愈急,其身形愈显虚幻,且有无数微细电流涌动,渐有烟气升起。
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大动静,艾财再次挥棍而上,却见老孔?目大喝:“网线遁!盗号遁!病毒木马遁!你看我不到,你看我不到,你看我不到……你看到的我不是我……”
说也奇怪,艾财气势汹汹的棍法打过去,竟然就确如所言,从老孔的影像中穿过,什么东西也没碰到。
(幻术?但……没有移动的迹象,那个人自始至终都在那里。这是什么招数?)
(好玩好玩,这种招数真好玩,连念蛊的力量都能屏蔽呢……)
(什么乱七八糟的,我打!)
遭遇怪招,艾财竟也是起了心火,不管是否打到,一顿乱棍打去。也是错有错着,老孔的招法似乎不能持续作用,只得一股劲儿换了下去:“开会遁、生病遁、女友分手遁、老爹生日遁……停电遁、入狱遁、出版遁、盗版遁、重生遁、出家遁、充军遁、诳语遁、更名遁……出国遁、没心情遁、出差遁、六一遁、pp女同事遁……靠,你还打,逼我出绝招哦,陨石遁?祥瑞御免!”
脸色越来越白,似是撑不大住,老孔也不得不发了一个大绝。但见众人头顶黑黢黢似开了个大洞,唏哩哗啦飞出成百上千大大小小的火陨,一股脑打将下来。幸好主要瞄准场中,旁边观战的众人稍微出手,便保无虞,只场中艾财手忙脚乱,颇是中了不少,身上也着了,衣服烧破,大扫脸面。奇怪的是这火陨只对人有效,楼板除了熏黑,竟是丝毫无损。
少顷,火陨停住。艾财再看时,老孔竟不见了,四下一望,却是啼笑皆非。因那老孔全身发黑――显见也是火陨害的――趴在楼板上,一时之间谁都没看出来。
艾财喘口气,冷笑道:“是不是还要来井冈山遁呀?”
老孔刚半爬起来,闻得此言,面皮一红,恼羞成怒,嘴里嘣出几个字来:“真!我!本!色!圣人遁!”
话音未落,只见他顿时浑身变得宛如血人一般,砰一声倒在地上,看来似乎已经再战不能。又见他身上飘出一张似乎是帝京第一大医所的诊断书,依稀可以看得“身患绝症,命不久已,不能妄动”之类的话语。再看那胖子,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。
众人面面相觑,实是想不到用遁法居然用到自己重伤倒地。那艾财却只愣了一下,抡棍再上。
这次,棍棍着肉,打得着实痛快……只是那老孔脸上毫无痛意,反而有光芒放出,圣洁一片,口中还诵念道:“我一个都不原谅。”
正当此时,只听得突然传来一声:“周更者死……”
这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,胖老孔听了却一个哆嗦,“嘭”的一声,地面冒起一阵浓烟将他裹在其中,稍顷,浓烟散开,老孔消失不见,只剩下地上一个小草人。
众人发愣之际,忽然青光大作,依稀见有人虚空浮现,驻足稍立,挥挥手,将一张纸钉在草人上,又转瞬不见。
(这草人是什么,东瀛的替身术?那张纸是什么,上面好像有字……最后那个女子又是谁?)
却见艾财面容严肃,毕恭毕敬地拣起那个草人,掀起上面的白纸,上面用很奇怪的字体写着“开心天下最帅,小人千里追更”。艾财长出了一口气,又神色奇怪地看看躲在踏溪背后的朱览,挥挥手,带人走了。
(走得这么痛快啊……这架到底赢了还是输了?)
老孔挺身而出的行为确实够义气,但使用的招数实在太也胡来,最后更是搞到自己浑身喷血,将整件事变成乱哄哄一场闹剧。然而最后,不但他凭空消失,还另有神秘人物出现,施展了谁也看不出的手段,又让整件事变得没头没尾一般。
“那位纳家兄弟,请来一起坐坐如何?”
“唔……啥?!是叫我吗?”
踏溪扭头看看,却是刚才在楼下险些起了冲突的那位贵家公子。
“咦?你什么时候上来的?!”
自己一行人抢先进楼,上来就跟人打斗起来,实在想不通对方何时得空上楼,而且看样子已经坐了很久,不过踏溪也不去想太多,止住其他人,拉着鬼红蛛跟他坐了个对面。
那公子也不怎么解释,只是说自己姓赵名用四,被派来邵陵打点家族生意,还是初临贵境,因为鬼纳族人比较少见,兼之踏溪等人的脾气很对自己的胃口,便想结交一下。
踏溪也不顾红蛛在桌面下拽,开口便说自己是鬼纳族长的弟弟,倒是让赵用四颇意外了一下,连声说原来是土司家的,怪不得气势不同。
“土司?刚才朱秃也说花象元他们家是什么土司,土司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
大正王朝在边陲之地,一方面物产贫瘠,一方面非己族类,多不用夏人统治,而是从当地土著之中,挑选有权有势的人,封为“土司”,代行官员之职。青州以外,雪域之上,便有不少这样的“土司”存在,当然,据说当地的密宗僧人也有着不下于“土司”的权力。
在邵陵,也有所谓的“土司”,多是各族族长所任。当然,这些土司大多是前些年坪陇之战后设立的,再以前,是邵陵名义所辖各地的“流官”。而这些流官,即使在夏人看来,也是一些素质低下的家伙。
要么是一些三流世家的末流子弟,要么是一些想混个资历好继续仕途的闲散官员,除了他们之外,也不会有人想到要到边疆发展。而即使是这样,大多数的流官也只会领着朝廷的薪饷,呆在邵陵花天酒地――去县里镇里?开玩笑吧,那边的纳民可是茹毛饮血瞪眼杀人呢!这样的人当然得不到纳人的认可,当然他们有时候也会到下层去,不过都是去收租征税,盘剥民脂民膏。
于是乎,终于有一天出事了。也就是坪陇之乱。
因为流官才闹出了这样的事,又有太平道、西域掣肘,帝姓便也决定换另一种手段。邵陵当地的豪强,谈家终于也有机会建言,说纳人内部也非全都是冥顽不化之徒,有些跟自己还有不错的联系,只需从中选择强有力者封为土司,应当能控制百纳的形势。
大臣中,孙家、刘家沉默,但太师董家的支持,便通过了谈家的建议。为此,主张以血还血的南海赤家还颇跟董家闹了几场。
“等等……我家不是什么土司啊?!”
“咦?我听说为示公平,朝廷给每个纳族族长都颁了土司之封啊……以前我们跟土司也做过生意,这可千真万确啊。”
说是“物产贫瘠”,其实也只是少了一些奢侈浮华的东西,粮少矿多,生活不便罢了。百纳之地颇多一些珍奇异物,银饰、竹雕还有一些此地独有的草药,贩卖到中原,可以获大利;而粮食、布帛之类的普通生活用具,也颇受纳民的欢迎。互取所需,一些商人便看上其中的利益,来此地做生意。
说是做生意,但敢亲身深入百纳的人,实在没有。他们大多是通过谈家,联系土司,在邵陵城里进行大宗交易,所以这其中有几分利,便落到谈家和土司的手里。
对于这些商人来说,平白被人抽走几分,自然不甘。也有人想直接跟纳人做生意,但邵陵辖下的纳人,大部分是花纳各族,归土司花家统辖,有私自买卖者往往被严惩。而又没人敢跟还城外未“归化”的纳人交涉,便也只好默认这个事实。
不过,他们显然没有放弃另寻渠道的心思,看赵用四便知道了。
(昨天听了一阵项人,什么沙克、月氏车干、金田一,又什么和林塔穆族……好烦呐!酒鬼叔叔要求的默写怎么办,走神没听全啊!仲老公今天还要讲纳人……仲老公!)
再次从走神中惊醒,象先偷偷瞥了一下眼前,见那面容阴沉的老公已住了口,正盯着自己,便一阵惊慌,忙把手中的书卷抬一抬,遮住半边脸,听仲老公继续讲下去。
“世子,再过几个月,你就要去北疆大营当差,这听课的机会越来越少,还请认真才是。”
本来只是讲授些为君之道,但因为忽然要去当大头兵,有一些基础的知识也要传授给象先,而天下大势里的四夷细节,没人比仲老公更清楚。之前仲达向帝少景汇报,少景不听,那是因为他已行君王之事,不用事必躬亲,只知大略即可;而帝象先这小孩,以后可能是当兵、为将,有些事还是该了解得详细些。
为君者,需知天下大势;为将者,遍察战场细微。身为帝家子孙,不是立于朝堂,便是征战四方,不仅国内各州,连四夷情况也必须了解。大正王朝,北项南纳,西吴东巴,东海上尚有倭人,这许多的情报,都有十三衙门辖下的四方馆收集整理汇报。而当然,仲老公也都经手,是以他来做这老师,再合适不过。
从某一方面来说,也怪不得夏人歧视四夷,因为他们的生活实在过于落后。项人游牧千年,靠天吃饭的日子颇多艰难;巴人散落山中,遁世不出,往往有被目为“野人”者。而纳人,他们多居于深山密林,便开了些坝子出来,也打不得多少粮食,多以采集、捕猎为生,有些种田的技艺还是跟夏人接触之后学来的。
上古之时,百姓生活多是如此,但越往后来,民智渐开,便也有实用的工具、高产的技艺出现,收获多了,便有不均出现,而原来有权有势的酋长、族主便霸占了大部分财产,甚至这财产也包括人在内。少数强者作威作福,黔首百姓为奴为仆,上者享乐而下者受苦――便是大正王朝,便是夏人,也曾有这样的历史存在。
然而,时过境迁。因毫无自由,毫无希望和未来,有无数奴隶自残自戮甚至反抗,第一战国中,这样的事与各部族间的征伐便是世间的主音。帝姓一统之后,深悟世理,便渐渐还他们以自由和自主――虽然只是对自己身体的自主而已。
而这样,也换来了回报,自己的人生有了指望,他们便更加努力的工作,上位者便也得到了更多的奉献。到后来,有些摆脱奴隶身份的人,甚至可以混进“肉食者”的行列,甚至建成世家,更甚至,入主帝姓。
每一次帝姓更迭时,也都有草莽英雄趁势而起,而他们更呼出“帝姓、世家,宁有种乎”的口号,便让“上位者永世也都是上位者”的铁则渐渐破碎。更有甚者,有些人,走得更远,他们便认为不该有上下之分,建成世家、入主帝姓,不过是下一个治乱的开始,所以,所应该打破的,是高低贵贱,是等级,是帝姓、世家的制度。
“公公……这便是太平道吧?”
“唔,对的。当然,这些被看作‘欲行天道于人间’的人,是永也不可能得到胜利的。”
大正王朝数千年下来,已是变了样貌,雄踞四海,民富国强。而所谓的四夷,却并不如此。其中最好的是吴人,很早之前就从属于大正王朝,便也从中原学到不少东西。居大河之畔,地沃草长,他们过着既耕且牧的生活,甚至仿大正的官制建立起国家。作为藩属的他们,偶尔也会有颇具野心的国王出现,而当然也都会被大正所扑灭,只是连番打击之下,也渐渐向西迁移,移入大漠。项人民风彪悍,自以为武勇冠天下,也确实有过几次与大正不相上下的大战,对大正的知识,并不崇拜。巴人散居,更说不上什么进步。
而南方的纳人……他们曾经有过辉煌,那传说中的“光明时代”,甚至建立了丰富的文化,但,在与大正王朝的角力中,再次落败。而这,也证明了因循守旧的他们,无力对抗进步了的大正王朝――纳人还有着奴隶的存在。传说有一次大战,被盘剥压榨无力为继的奴隶甚至阵前起义,纳人立刻一败涂地。当然起义的奴隶也大多被坑杀,成就了一位屠戮百万的“杀人将军”。
纳人中,奴隶被叫做“曲诺”、“阿加”、“呷西”。他们的主人,则被称做“诺”。一般来说,“诺”大多都是一族之长。朝廷任命的土司,便都是些纳族中知名的“诺”。
“啊,你说‘诺’啊,我们鬼纳族是没有‘诺’的,只有花纳、古纳他们才有。”鬼踏溪向赵用四解释纳族的一些常识,又转过来拧了一把鬼红蛛的脸,“不过……我有不少‘阿加’哦。”
赵用四才尴尬地一笑,踏溪已经“啊”的一声跳了起来,吼道:“红蛛你又放夺命蝎!”
坐在一边的小银、石伢等人顿时哄笑一团。
“活该,二哥总是乱说话!”
“是啊是啊,我看他早晚会成为百毒不侵之身啊!”
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