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-《太平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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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后持续了近千年的争执,在约三十五年前有了阶段性的结果,当时的密宗法王做出最后决定,毁却一切继承自苯教的武学及法术纪录,同时也尽可能减少乃至取消那些从苯教中吸收来的仪式和制度。
“哦,是这样吗…,可是?”
拍拍脑袋,云冲波很快想到了不对的地方:三十年前便已毁却的强招,为什么却又在十几年前出现还立了大功呢?
“这是因为,在命令发下的时候,那若及语自在两位上师已对之拥有了一定程度的研究了解,而虽然相关资料都从此毁却,但那些领悟,却足以让他们掌握到这一招的精要所在。”
事实上,那若当时本就是反对毁却这些纪录的代表性人物之一,认为“招式无善恶,重要的是使用者”,他始终也希望密宗继承这些强大力量用以护法,但因为代表的是少数派,他的意见最终没有得到接纳。
“嗯嗯,不过我倒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啊?”
生性宽容,云冲波始终也对这种宗教特有的偏执感到不可理解:教义之争仅是教义之争,如果外化到一切关连事物上,那就实在很没有意思。
“招式、法术…苯教的人肯定不只留下这些东西吧,他们肯定也有盖房子,也有种粮食,如果态度那么坚决,是不是应该把他们盖的房子全部拆掉?”
说到正高兴,云冲波突然想起法照的立场,连忙收住话头,并做出今夜的第二次道谦。苦笑着摇摇头,法照也并没有多说什么,仅是继续他的讲述。
魔僧身败,那若无疑立下大功,但消息传回,却激起巨大的波澜:佛门高僧迫到生死关头,竟要使用苯教秘招来将战局挽救,这种冲击,就算未处其时,也可以想象。
因为这,倾向于同情苯教的议论再次出现,其中最尖锐者,更指密宗不过欺世盗名,到关键时候,还要靠苯教众神的力量救命。这当然让密宗众僧没法容忍,而因此,也开始出现言论,认为对违背法王之令使用禁招的两人不宜表彰,反而应该加以责惩。对之深感愤怒,吉祥友及宝金刚强烈反击,要求给两人以与其身份相称的评价及葬礼。
斯时,现任不空年纪尚轻,权威不著,没法对三大寺主施以太多的压制约束,争执到最后,是不了了之,将事情搁置,既无责惩,也没有风光大葬。
但这却带来严重的后果:笃信轮回转生之说,六门贤者的增补并非随便找几名强力武僧那么简单,需要以逝者的遗物进行一些专门的仪式,对新晋者施以祝福,并将某种神秘的力量传递,过程中,则需要三大寺的代表一齐灌福。但因为情况的特殊,这种仪式却始终无法进行,一晃眼竟已十来年过去。这过程中,吉祥友及宝金刚更因为坚持立场不改而被三大寺联手压制,忿而远离吉沃,至外围小寺主持。
“溯本求源,一切皆是因那魔僧而起,唉…”
长长叹息,法照神情极为复杂,似乎正在思考很多东西,但听在耳中,云冲波却不能认同。
“不是吧,问题应该还是出在密宗自己人身上啊?”
仔细整理思路,云冲波慢慢说出他的观点:在他看来,这事情其实与有没有白莲一战没有关系,既然伏下了这样的暗伤,就早晚也会爆发,所差的,只是形式和时间点而已。
“反正,我觉得这事情主要还是密宗的师傅们不好,不能怪那什么白莲…呃,对不起。”
宽容一笑,法照表示说不必介怀。
“佛门主张不打诳语,施主说的都是真心话,有何可怪…”
站起来,法照微微躬身,向云冲波告辞。将他送至门前,云冲波突然又想起一个疑问。
“这个…还有一件事…我是说,法王生病,难道很奇怪吗?”
从刚才起,云冲波就觉得很不对劲,不空很明显是有病,可在酒宴上却没有以此为理由告退,不仅如此,云冲波还有感觉,他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病情,至于刚才,杨继之也曾试着探问病情,却只换来了宝寂非常明显的不悦。
“这…”明显的感到为难,法照似乎在斟酌语句,一见这,云冲波就知道自己又问错了话,连忙又把话题带回来,将法照恭敬送出,又听法照笑道:“令叔和杨施主倒睡的早…”也只笑着点点头,却忽然一震,脸色骤白,只不敢作声,将法照送回屋中,方到花胜荣门前,轻轻敲了几下,全无动静,试推时,倒是拴着的,再想终不放心,一咬牙,双掌运力,将门栓震断了,进屋细察时,只叫得一声苦,不知高低:见那床上空空荡荡,那有花胜荣的影子?至于另一边的杨继之,那正也是不必看了。
(两个混蛋!)
虽对两人高度警惕,云冲波却到底没想到他们第一夜便要“动手”,当下也不敢唤人,更不敢惊动法照,悄悄回屋收拾一下,就又匆匆出门。
(第一天时间,他们又不认识路,肯定是去之前吃饭的地方偷银器了…)
生怕惊着了法照,云冲波蹑手蹑脚出了院子,却不知,身后,一双目光始终也凝聚在他的背上。
“很有趣的年轻人啊…”
隔着窗子,轻声喟叹的竟非法照,而是法王不空,身侧,法照轻轻点头,表示同意。
“刚才的说话,其实很简单,可是…却是我们整个密宗一直也没有想通的道理…嘿…”
“你们两个家伙,都是混蛋!”
一如所料,云冲波在大厅里将正在“工作”的两人抓到,几乎气结,却也无可奈何,云冲波一边压低声音骂人,一边押着他们向回走。
“可是,贤侄,你应该理解的才对…”
全无愧色,花胜荣认真解释自己的理由:连吉祥友那么强的人都随随便便就没了,他们这些人又算是什么?
“别管答应过什么,那尼姑人都死了,不会怎样啦。”
对敌人的强大和迅速都极为震惊,而再认真想一想,如果对方动作快一点,更有可能把法照这一行人也一齐堵在觉日寺里。
“别指望什么佛尊来保佑啦,你看看这些家伙的手段…你觉得他们会害怕吗?”
“所以,你就想尽快捞一票跑路…是吧?!”
对这个问题,花胜荣回答的理直气壮,而云冲波打的也气势十足,令他整个脸部都几乎陷入地面,看到这,杨继之的态度更变作非常配合,连连夸奖云冲波真是“少年英雄,前途无量”,但很可惜,这却只换来另一只拳头,将他打到趴下,与花胜荣作了一对。
“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!你怎么能这样!?”
显然对自己的战术失败非常恼火,杨继之压低着声音发出责难,同样也感到有一点点奇怪,云冲波想了一想,才找到答案。
“因为,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和大叔太象了,所以我很自然的就也打了你一拳…对不起啊。”
虽然知道对方只是一个小偷,但对于不算熟悉的长者还是保有尊重,云冲波将杨继之从地上拉起,道了谦,因为这,也顺便将花胜荣拉了起来。正在帮杨继之打灰的时候,却意外的听到了最不希望出现的动静。
“那边是什么声音?”
“好象有人,过去看看!”
始终也非常小心,但先后把两个人打到摔在地上,这实在不能不引起宫中守卫的注意,而雪上加霜,对方偏偏还是来自三人居所的方向。
“这,这怎么办啊?!”
耳听人声渐近,云冲波有一点着急,再一回头,见花杨两人却已跑出了很远。
“你,你们两个,又不认识路…”
“我们是不认识路,但贤侄你要再呆着不动,一定很快就能认识到公堂的路。”
云冲波的身手已相当不错,花胜荣杨继之更都是“见惯世面”,三转两转,他们已把守卫远远甩开,当确信已经安全之后,三人站住脚步,喘一喘,也稍为放松一点心情。
公允的说,能够始终不被发现,花杨两人的功劳要远远大过云冲波,尽管力量不强,但法门百出的他们却总有办法逢凶化吉,不被发现的滑掉,而没有任何收获,守卫们也放松警惕,开始认为刚才只是听错了而已。
很好的结果…只要,能够太平回到屋里。
跑出来太远,中间又七绕八绕,云冲波早已不知道如何回头,不过,幸好,除了年轻人外,还有长者二人组在。听到云冲波的问题,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露出了很得意的笑容。
“你,你们两个不要一齐笑,很恶心…而且你们笑的好邪恶知不知道?”
重重拍着云冲波的肩头,花胜荣告诉他说,以后一定要学习尊重长者的智慧。
“武功是好用,但很多时候,武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…”
啧啧嘴,云冲波并不是多以为然。
“不就是每过一个路口就丢块石子之类的吗…我也听说过的。”
表示不屑,却换来更多的嘲笑,花杨两人都表示说,那只是小儿科。
“路口突然多块石子,那多么扎眼,简直就是给后边追来的人指路,而且还很可能被人踢掉。”
自吹了好一会儿,花胜荣才认真告诉云冲波,兵无常势,水无常形,这种事情其实也没有一定之规,最重要是灵活应变,善于观察利用周围环境。
“比如这儿,到处都是酥油茶的味道,地上就算有几滴油茶,那也很正常…对不对?”
见云冲波点头,花胜荣更加得意。
“所以大叔就在腰里别了一点,每拐一次弯,就在路上滴一滴,这样,我们回头就沿着油滴走回去就可以了。”
看见云冲波似乎有些佩服花胜荣,杨继之却有些不服气,插进来表示说,花胜荣其实还做的不够细。
“如果追来的人也很心细怎么办?所以,最好再多做一点预防。”
也想到了使用油茶做记号,可杨继之想的更深,每次做记号时,都故意滴在相反的方向,这样,就算有人注意,也只会被引到完全相反的地方去。
“哦,这样啊…你们都很有心…”
本想夸奖几句,可突然想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,云冲波脸色一下变的惨白。
“你们是说,你们都是用的油茶滴做记号,但,一个滴在正确的方向,一个滴在相反的方向…”
见两人一齐点头,仍是一脸得意,云冲波不禁怒火高燃,恨不得立刻拔刀出来,将两人砍倒地上。
“那么,现在,两个聪明人…请你们告诉我,地上这两块一模一样的油迹,分别是谁滴下来的呢?!或者再说明白一点,我们到底该按那滴油迹的方向走呢?!!”
因为同时建立了两套路标,反而陷入了“迷路”的悲惨境地,每当想到这,云冲波就会非常恼火,火到说出不话来。
(都是败事有余的家伙…不过,话又说回来,这法宫也真大啊)
已转了快大半个时辰,仍然没有找到正确的路,几次想要找守卫问路,可一想到该怎么解释,云冲波就很无力的放弃了这个打算。
(所以说,一件错事是不能用更多错事去弥补的…)
恍惚当中,云冲波推开前方的一扇木门,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八角形的院落,上方的天井不大,但也能看见很大一片天空,周围的每扇门似乎也一模一样,猛一看,云冲波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今晚的目标。但稍一认真,他就发现了很多不对的地方。
(这儿不一样…那儿也不对…而且,这香味也很奇怪。)
极淡,却又不能忽略的香味,从院子的各个角落飘出,非常好闻,几乎可以达到那种“沁人心肺”的效果。云冲波深深吸了几口,觉得非常舒服。却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身后,花胜荣和杨继之惊恐中又杂有怀疑的目光。与云冲波不同,这两个老江湖不会只停留在“觉得好闻”和程度,更能够分辨出那香味是因何而生。
雪莲,只生长在高山陡岩之上的珍贵植物,有极高的药用价值,是雪原上最具价值的几种产品之一,若在中原,一朵干制的雪莲就还要贵重过同样体积的黄金…但,现在,它们却被搓进香料里面,在不停的燃烧着。这种事情,已不仅仅是“奢侈”两字可以形容。整个雪域之上,有实力,有资格享受这种事情的,又能有几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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